桃蛋白

各位拜拜~归期不定~也许不回~不用等我~

贩骨.轮回曦臣篇

相传佛祖曾失手将自己座前白玉盘打翻,那盘中别无他物,只盛着粒青莲佛种,那青莲种便从那九天之上直至坠落,穿过人间,穿过十八层地狱,最后落到了第十一重天。

轮回无状,这一刻却喜那青莲清雅,故而便放任它长在了自己殿内的死水之中,过三百年发了芽、过九百年开了花,再过一万年,却是突然修成了男体,身长玉立,眉眼灼灼。

他灵智既开,便是格外聪慧,轮回便将他留在身边,做了自己的书记官,帮着自己处理些许琐事。

这孩子性子极温和,话语虽不多,做事却极为妥帖,轮回喜他这般周全性子,便破天荒给了青莲一个名字——曦臣,算是认可了他长久留于自己这十一重天内。

自此,经年空荡只一人的十一重天内,终于迎来了它第二个主人。

轮回殿内无岁月,曦臣自己也不知在此处待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经手的卷宗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堆满了殿后一整间屋子,某一日偶尔见他身上竟有荧光闪烁,轮回凝眸窥视片刻,随即叹道:“曦臣,你有劫数,去人间走一遭吧。”

他对此并无异议,只颔首应道:“我知道了,大人。”

他应劫数去了人间,只当此遭是寻常,却不料缘之一字,连天都难测,终是误了终生。

他这一胎托生于姑苏蓝氏,乃是家中长子,无出其二,君子端方,世家第一,他一生顺遂,四十岁时娶妻常氏,次年诞下一子,再过三年接任家主,水到渠成,并无何波折。

再转眼,便已回到了十一重天。

这劫数,也未免太过寻常了些罢。

他初时还曾如是想过,经年回首,却是要笑的。

他既已归位,便自然回了书记官的位子,等着有人前来,这十一重天不是何人都能来得的,只有有缘人方才能叩响这扇大门,故而大殿内长年都伶仃着,可照曦臣说来,这样的缘分,还不如没有的好。

只有命运磋磨、求而不得者,才有机会叩响这扇门,而结果,也往往只会不尽如人意。

这一回的客人,竟然是个熟人。

云梦江氏宗主——江澄。

他二人虽同为宗主,但着实算不得熟,不过每次清谈会上打过照面罢了,何况每一次那人身边总有另一位俊朗男子相伴,那是云梦首徒魏无羡,亦是这位江宗主的亲密爱人。

男子相恋,也算是惊世骇俗了,但这也与他无关,他二人情真意切,便凭这段情,总不论男女,也该是能得世人认可的。

再然后,便听闻魏无羡为救江宗主性命,葬身于邪祟之手。

江宗主为此万念俱灰,一夜白头,终是也没熬过当年冬季,他也没有子嗣,还是他姐姐将长子金凌过继到了他名下,这才撑起了云梦一片天。

曦臣能够理解他的不甘,却是没有想到会在这轮回殿内见到这位故人,轮回告诉江澄,这一切都是命,为他是否愿意做出交换。

这个人,他应当是不会愿意的罢,毫无缘由地,他心里就是这般笃定着。

而事实也就如他所想那般,江澄就这么不卑不亢跪在殿内,睁着他那双水洗一般的杏眼,一字一句道:“我不愿。”

那双眼分明水汽盈盈,却又似千斤重逾,沉甸甸坠在他心口,融化了这满殿的冰雪凉意

他既不愿,轮回自然也不会勉强,只挥了挥手遣散了江澄,令他再回了从前,只是命格不该有误,蓝曦臣虽与江澄并不熟识,但也总不好平白无故就没了这么个人的。

所以轮回颇有些无辜地冲他笑笑,半央求着曦臣也跟着回去,他自然服从,横竖是走过一遭的,也不差在走一遭,故而便也跟着江澄的后脚回了人间。

这一世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他按部就班地循了前世的老路,江澄也依旧与魏无羡相恋,只是魏无羡虽躲过了邪祟的伤害,却仍旧因病死在了两年后。

怪圈就此形成,江澄一次次的重生,一次次地想要挽救爱人的生命,却一次次地失败,而他,则一次次地陪着入了那轮回之中。

他有时候坐在轮回的身旁,看着江澄那徒劳无功的挣扎,心里都会涌上一层不忍,他想要站起来走到对方面前,抓住那人瘦削的肩胛骨,狠狠地摇醒他,告诉他不要再重复了,没有用的,他能得到的不过只是一次又一次越发深刻的悲伤罢了!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越发沉默地、一次次地看着他进来再出去,再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进入一次又一次近乎绝望的重复轮回,看着那双杏眼里的光彩一滴滴地黯淡了下去。

在第三百次叔父带着常氏的画像走进他的房内,告诉他这是他未来即将迎娶的女子时,他终于再不能忍受。

常氏很美,也很贤惠,她会是一个称职的夫人,他知道的,可是望着画像上那张明明已经陪伴了自己三百世,却依然如此陌生的美丽脸庞,他的心里却始终盘桓着另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杏眼。

他终于知道,他完了。

躲过了人世繁华,却躲不过一双眼睛。

可是那又如何呢?他的爱意并不会对对方造成任何影响,甚至江澄根本就不会知道,还有个蓝曦臣,跟随过他三百年的步伐,终于沉沦在了那双杏眼里。

他知道的,江澄他心里有着一个人,也只有这一个人。
他愿意为了对方赴汤蹈火,他愿意为了对方忍受着常人根本不能忍受的一次次轮回之苦,只为了抓住那虚无缥缈的机会,至少在曦臣的印象里,他从未遇到过一个能够坚持那么久时间的人。

这份感情令人动容,若是能落到自己的身上,那该是怎样一番情深,会令他多心荡神驰,可偏偏落不到他身上。

那些爱恨纠缠、命里无运,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将那卷画像攒在手心里,力道之大,几乎将那丝绢给扯破,理智告诉他,就这样吧,就像之前那三百世一样,娶一个解语花,生一个聪慧的孩子,两个人相敬如宾,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可偏偏意难平。

若不曾知晓心意,他大可以终生都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可他已经知晓了,就不能再装聋作哑下去。

他最终拒绝了与常氏结亲。

叔父大人纵然不解,但最终也并没有强迫他,而是遵从了他的意愿,并没有再为他择选对象,总归他还有个同胞弟弟,不至于叫蓝氏断了根本,所以便也就默许了他这种放肆。

这一世,蓝氏泽芜君终生未娶。而云梦江宗主,则是又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时光就这么悠悠而又残忍地,走过了千世的时光。

殿下跪着的人早已是常客,他的面容一如最初那般年轻,杏眼也一样动人心魄,一切都好像没有变,可是曦臣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那双眼睛早已不复最初的灵动莹然,那个灵魂也已经在这千年的轮转中被磋磨地不像样了,那个灵魂越发黯淡,曦臣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江澄他究竟还能撑多久。

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人就会永远地消失吧。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就抑制不住地恐慌。

他曾无数次渴望过江澄能够说出一句放弃,并非要江澄能应上自己一段情,只不过是他不忍再看到江澄为了那不可能的事情折磨他自己,可是等到了当江澄真的毅然决然放弃的时候,他的心却还是不免痛了起来。

只因他比谁都清楚,他甚至比魏无羡还要了解这个人,就如同他们江家的家训说的那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江澄素来将这句话诠释到了极点,天命和轮回能将这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男人逼到这种地步,也不知江澄是欠了他们多少。

曦臣心疼这个人,在听到那句“断情决嗣”的时候,他的心口密密匝匝泛起一圈圈的疼,那疼痛深入骨髓,避无可避,他猛地揪住心口,看着那双杏眼里那最后一抹光彩,也随着他小指上那一截红线崩断的时候湮灭于无了。

他无声地看着江澄从地上有些吃力地爬了起来,晃悠悠地往殿外走去,就如同,在看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幽幽死去一般。

轮回殿的大门再一次关上了。

曦臣似乎听见轮回对他说了些什么,无奈他脑子里一片混沌,耳腔里只余下一片轰鸣之声,除了一个江澄,他什么都看不进,什么都听不见。

他终是没有忍住,带着几分愤懑与埋怨转头看向轮回,大声问道:“为什么,大人?为何你要对他如此残忍?”

轮回却一如既往地平静,只摇头道:“曦臣,你说错了,不是我对他残忍,而是上天对他残忍。”

“那为何上天就单单对他一人如此苛刻呢,为什么不能是别人,为什么偏偏就是他?”他依旧不服。

轮回却是耸肩,伸手指了指头顶道:“这你就不该问我了,你该去问那位才是。”他说完,看向曦臣那张犹自收不回情绪的脸,颇为新奇道:“我以为这么些年,什么悲欢离合、人世惨淡你都应该看淡了,如今你是在为了个凡人与我争执吗?”

“我知道了!”轮回盯住曦臣看了良久,突然像是福至心灵一般一拊掌道:“你爱他,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曦臣动了动嘴唇,但最终没有否认,反而点点头承认道:“是啊,我爱他。”

“可是他红线已断,下辈子他也要断情决嗣了,你是无论如何没办法和他在一起的,任何人都不能和他在一起了。”轮回残忍地指出了关键,他手一挥,便将那截短掉的红线招来,落到曦臣的手心里:“就算如此,你还是爱他吗?”

曦臣攥住那截红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望向轮回,坚定道:“大人,您愿意也和我做个交易吗?”

“当然可以,”轮回挑眉:“只是你想做什么交易呢?”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愿倾我所有,只换他不必断情决嗣。”

轮回说道:“可以,只不过你要知道,你若与我交易,你将被剥夺神格,你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了,从此往后你只是个凡人,遁入轮回,受七情六欲之苦,也不会有从前的记忆,而且,他就算能爱人,他不一定会爱你,你别忘了,他是有爱人的,他为了那个爱人愿意付出一切。即使如此,你也愿意为了他在所不惜吗?”

“嗯,”他笑了,笑里带着一股如释重负:“我愿意的。大人,我所求的从来都不是他能爱我,我只求他下一世能平安喜乐,那就够了,会不会爱上我,是不是和我在一起,这些从来都不是我考虑的问题。”

轮回笑道:“你这孩子倒是情深。”

他神圣地看了曦臣一眼,随即颔首道:“没问题,你既然全都已经想清楚了,那我自然会如你所愿,就是我这儿少了个人,又要我自己忙了。”

此话一出,曦臣便知他是同意了,大喜过望下想叩首拜谢道:“多谢大人成全。”

轮回依旧懒洋洋地:“你谢我做什么啊,我又没给你什么优待。”他挥挥手,像是有些倦了,赶人道:“赶紧去吧,别误了下凡的时辰。”

曦臣依言告退。

他走到门口,那根红线还我再他的手里,他尝试着想要将那一段系到自己的小指上,却是怎么也不能成功。

“果然不行吗?”他有些憾然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弃了。

而这一切全部都落到了轮回的眼里,他的眼里泛上一层笑意,随即叹道:“真是个傻孩子呢,算了,你也陪了我这么久,我怎么也得给你个优待啊。”

他招了招手,那截断掉的红线就如同一条灵蛇般绕上了曦臣的小指,在他投入人间道的最后一刻,终于牢牢地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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