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蛋白

各位拜拜~归期不定~也许不回~不用等我~

【曦澄·狠灭杀·16:00】春风代渡

平民: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李清照

赶考涣×投军澄

事始于朝堂而发于江湖,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写飒,然鹅笔力有限😭,也不知道写出来几分飒来,希望没有辱没了易安这阙词吧~


正文:

1

淮水河畔的一家小摊前,终于迎来了它今次的第一遭客人。

“店家,劳烦您给我来一碗阳春面。”温煦和雅的嗓音一如松间明月、又如清泉石上,配上这方山水和乐,端的是一句相得益彰。

“来了客官,客官里面请!”店家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妇人,脸上长着横肉性子却是热情如火,一见有人来便立马迎了上去,干净利落地拿抹布将一副桌椅都给擦了一遍,这才引着客人坐下了,一面风风火火地朝着那个壮实却寡言的厨子吼了一声:“听见没,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下面啊!别让客人久等了。”

“不急的,店家慢慢来就好。”那客人似乎当真一个温吞的好性子,闻言忙谦恭地摆了摆手,跟着那妇人寻了张长凳坐下了,这才顺手取下自己斗笠,将原本掩在阴影下的容颜一应都露了出来。

一时真叫蓬荜都生了辉。

那中年妇人看呆了几瞬,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咋舌道:“我的个乖乖!老娘我也算是走南闯北有过几分见识了,竟是从未见过比客官您长得更标志的人,您这是受了这老天爷多大的恩赐啊,才能有这般好的样貌。要我说啊,不必看别的,就单单看这张脸,客官您啊,那就是高中状元的料!”

“店家谬赞,倒是叫在下惶恐。”一番溢美之词叫那客人如玉的面庞微微泛了一层浅粉色,愈发显得他色如春晓之花,随即他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不知店家你是如何知道我此番是为了进京赶考的呢?”

那妇子颇有些豪爽的挥挥手道:“老娘我在这地儿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了,各色的人物我都见过,这淮水河乃是入京的要道,再过一月就是殿试了,我这几日见过的书生少说也有几十个了,何况客官您身上背着书囊,又有这一身书生气,那肯定也是去考试的啊。”

她这厢唠着嗑,那厢阳春面终于煮好了,那妇人把面端到了客人面前,又叮嘱了一声:“刚出锅的面,客官慢点吃,当心烫。”

“好,多谢。”那书生微微一笑,从筷笼里抽出一副筷子,将碗里的面微微翻搅了几下,挟起一筷子便往自己嘴边送去,那面条尚还未曾沾嘴,他突然手下一凝,随即反而凑上去轻轻嗅了嗅,这一嗅成功叫他蹙了眉,他“啪”将手中筷子一搁,脸上笑颜未收,眼底却已无了笑意。

“店家,”他喊了一声:“我记得我只点了一碗阳春面,可没叫你给我往这碗里加蒙汗药啊。”

此言一出,当是连空气都凝了滞,一时透露出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那俩店家闻言也是微微一愣,随即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妇人冷笑一声,开口道:“没想到你这书生倒是有几分本事,我竟看走了眼,不过算你倒霉,今天你既进了我这店,就别想活着出去了!”她话音刚落,便如变戏法般从腰间拔出一对双刃来,脸上狰狞笑意愈显,猛地就朝那书生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个自进屋起便未曾说过一句话的厨子也突然从灶下抡起一柄半人高的大刀来,口中大喝一声从另一边冲了过来,与那妇人呈包抄之势,将那个文弱书生团团围住。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三柄明晃晃的武器就要朝着那可怜书生无情砍下的时候,却听得空气被细碎之物划破的声响,下一刻,那壮汉的穴道便被一颗不知从哪儿掷来的石子给定住了身形,再不能动弹一下。

“当家的!”那妇人见状心下大骇,她忙转头要去找那个下黑手的神秘人,可下一瞬,一柄明晃晃的长剑破空而出,直接一剑从后方洞穿了她的脖颈!那剑力道之大,甚至还不慎削去了那书生颈侧的一小缕如墨发丝,气流卷过他颈畔,露出了原本掩藏在衣领之下的一个残破印记,那确确实实是个云纹的模样。

那妇人猛地瞪大了眼!

“云……深……”她的喉咙已被撕开,却还是嘶嘶地挤出两个字来,随即便带着不甘轰然倒了下去,直到死都没能闭上那双眼。

而就在她倒地的瞬间,从不远处那颗高树上突然窜下来一个人影,便如风一般刮了进来,才一个眨眼的瞬间就冲入了战局,他一把将那柄插入妇人咽喉的剑给拔了下来,随即反手就给捅进了那个壮汉的腹内。

又是一招致命!

而那个突如其来又连杀两个人的不速之客却仿佛之前并未发生过什么事一般,他甚至哼了几声不成调的小曲,正在用他手里的那把剑搁割下他手下败将的头颅,书生也是到这一刻才瞧清对方的样貌,竟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青年!

这人一身紫衣沾满风尘,大约是还在抽高的年纪,体重赶不上身高,便显得有些瘦削,他颊边已隐隐显出凌厉的线条,然而偏柔软的眉眼和腮帮子上还未退下去的肉又给他平添了几分无害,真是半点都看不出之前那下手狠厉的样子啊。

“喂,书呆子,你是吓傻了吗?”那青年显然也注意到了对方的打量,转过头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来,便不自觉地将语气都放缓了,挑眉道:“你不害怕吗?不问问我为啥要杀他们吗?不问问我为啥杀了不够还要割他们头颅吗?”

“不问,”那书生显然不怕,连这会儿脸上都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他冲着青年微微行了个礼,道:“是小公子救了在下,若无你出手相救只怕就要换在下倒在这儿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怎还会疑你?”

那青年似乎被这一番好言好语给哄住了,脸上愉悦之色愈重,他此时已把那两个头颅都给砍了下来,随意扯了块店里的布就给包好了,血液瞬间染红了那块布,他却浑不在意地提在手里,一面冲着书生说道:“就冲你这么上路子,我就算没白救你,你要是敢跟我叽叽歪歪些什么正道啊律法的,我保管把你给踹进淮河里去。实话跟你说吧,这两个人可是江湖上有名的雌雄双煞,专开黑店抢人钱财、害人性命,官府出了告示说谁能取他俩项上人头,谁就能拿到赏金,我呢这会儿就要去领那赏金了,钱到手了我分你一半啊。”

那书生微微一愣,随即赶忙摆手道:“不必,无功不受禄。”

“见者有份嘛,谁叫我看你顺眼呢,”那青年却并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将那包裹往自己肩上一甩,随即道:“钱呢我是肯定要给的,你若觉得过意不去,那你给我做顿饭吧,我这从家里出来已经快有十天半个月都在啃干粮了,就想能喝上一口热汤。”

他说完,也不等对方接话,直接一溜烟用上他上好的轻功给跑远了。

独留下那书生待在原地发呆良久,方才微微叹出一口气来,旋即便认命般走进了厨房。


2

等紫衣青年江澄领完赏金赶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齐整码放着四个碟子,乃是两荤两素,与此同时那书生也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上端了一碗汤,见人回来了也没有太过惊讶的神情,他将手中的汤放在了桌子正中,这才小声叮嘱道:“再等一会儿,我去盛两碗饭来。”

可等他把饭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某个人已经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开始动筷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将饭碗放在青年面前,微微摇头道:“你就不怕我也会在饭菜里下药吗?”

“不怕啊,”江澄耸耸肩,从身上掏出一个瓶子来在手里晃了晃,颇有几分骄傲道:“不是我说,你想要迷倒我可不容易。”

“玉露清心丸?可解天下毒的灵丹妙药,原来你身上有这个,难怪你不怕。”只一眼那书生就已瞧出了端倪,可面对这种灵丹妙药他却并没有任何的震惊,更遑论羡慕了。

“好见识!”江澄闻言微微挑眉,他将这位好相貌的书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方才微微扭了扭眉道:“你看起来可真不像个普通书生。倒是弄得我好奇了,我叫江澄,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蓝曦臣。”那书生微微一笑,也自报了家门。

“蓝曦臣?好名字!”江澄随口夸了句,下一瞬他便有些疑惑地蹙起了眉,一面自言自语道:“奇怪,为什么这个名字我总觉得熟悉呢?我是在哪里听到过呢?蓝曦臣……蓝曦……”

“蓝曦臣!我记起来了!”他突然瞪大了本就圆润的杏眼,有些失控地伸出手指向蓝曦臣那高挺的鼻尖,失声喊道:“我的天啊,你是泽芜先生!”

“你认得我?”这回轮到蓝曦臣吃惊了。

“天下谁人不识君啊!”江澄有些激动地从座位上“腾”地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道:“我阿爹特别推崇你,因着他的要求,我拜读过你的《寒室录》和《策国论》,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以为能写出那样子书的怎么也该是个老头子了,听闻圣上拜读过您的著作后曾告书求著书者出仕,可始终不得回应,我以为您会是个隐士老人,怎么也想不到您居然如此年轻,所以……”

他打量了一下蓝曦臣的装束,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您是终于想通了要出仕了吗?”

蓝曦臣摇摇头道:“并非是想通,只是之前阅历和历练都还太浅,恐无资格担下如此重任,如今我自觉比当年稳重不少,何况如今咱们岐国外忧紧急,便就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原来如此,”江澄点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忙摇头道:“不对不对,就我所知泽芜先生分明出身云深不知处,云深不知处明晃晃三千规矩,这第一条就是不问世事,这第二条就是不得出仕,你若真是泽芜先生,又怎会出仕?”

蓝曦臣却并不慌乱,他眸中微微有些黯,神情却是坚定:“啊,是啊,我确实犯了云深的大忌,所以我已自请逐出云深了,如今我已算不得云深不知处的弟子,自然就可出仕。”

他一面说着,一面轻轻扯开衣领,露出那个现已残破的云纹,却是被小小一块烙铁给烙去了整个图样,自此之后,那儿只一个触目疮疤,再寻不到往日根源了。

江澄瞠目结舌。

蓝曦臣却并不以为意,他重又将衣领掩好,便不再说话了,而是安安静静将一顿饭给吃完,等他吃完了,抬起头时才发现,对面的青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一碗饭挑挑拣拣的倒是撒了一半,便了然开口道:“你是想问我,为何要如此决绝吧。”

“其实我知长老们的想法,世人皆言云深一出,风云变色,无异于是将云深不知处置于那刀尖火海之上,稍有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藏拙无非就是希望能远离政治、远离纷争,以求得云深不知处的安全,可我并不这么想,云深不知处固然高高在上,可终究也是岐国的一部分,云深的弟子同样也是岐国的子民,国之不存,毛将焉附?如今邻国虎视眈眈,漠营外三百里地就有大军压阵,战事一触即发,这种时候明哲保身对我而言实在不是一个好方法,我既有几分薄能承蒙当今陛下看得起,那我便不该藏私。”

此言虽轻,却是字字掷地有声,绝不含糊,江澄听完这一席话后神色也跟着坚定了起来,他点点头道:“我懂先生的意思了,事实上,我同先生一样,也是这个意思,不瞒先生说,其实我是从家中私自逃出来的,不为贪玩不为私情,我只一心往西北去。”

“你要去漠营?”蓝曦臣吃惊:“你是去投军的?”

“是去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江澄爽朗一笑,眼中光彩熠熠,一瞬间叫蓝曦臣乱了心跳。

他低头喝了一口水缓了缓心绪,这才接着说道:“我年长你几岁,就斗胆唤你一声阿澄吧,我听阿澄你乃是京中口音,身上这身衣服虽然脏了,可确确实实是缭绫制成,光你这一身就抵得上寻常人家数月的营生,可见你出身富贵,你又姓江,莫非,阿澄你是尚书大人江枫眠的儿子?”

“我的天,先生这是怎么猜到的,竟能一丝不差。”江澄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即咋舌道:“从前常听人说什么智多近妖,如今我见了先生才总算明白了这词的意思。”

蓝曦臣微微一笑:“所以我这是猜对了?不过阿澄你倒是真出乎我的意料,在你面前分明有一条庄康大道,你却偏偏要去走那条遍布荆棘的。”

“那是世人眼中的庄康大道,却不是我的,”江澄摇头解释道:“或许在世人眼中,我出身在这等钟鸣鼎食之家便该此生万事不愁,可我却不愿意就此浑浑噩噩过完这一生,我虽自小念书,却不是那等聪明绝顶的,比之读书,我更喜欢习武,武艺上的进展也更快,比起一步步按部就班顺着父辈安排的路走完一生,我情愿去搏一把。何况就如先生方才所说,如今强敌压境。一触即发,我实在不能安心枯坐在京里,我有这一身武艺,我愿意从小兵做起,自己一点点挣那军功,就是日后马革裹尸,那也是死得其所!”


3

说到此处,两人俱是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对自己抉择的坚定与不悔。

是啊,那是他们自己做出的决定,即使被逐、即使逃家,即使全天下都不能理解,可他们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自己坚定着自己的选择,便是天下都反对也能义无反顾。

等这顿饭吃完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再赶路已然是来不及了,江澄倒是不怕赶夜路,只是他心知这淮水之地乃是最鱼龙混杂的地界儿,保不齐那里又会冒出个谋财害命的雌雄双煞来,蓝曦臣空有一个叫天下都惊艳的锦绣头脑,却是没有半点功夫傍身,江澄有些放心不下,便索性也留了下来,准备第二日清早把人送过河对岸去再说。

两人这一合计,便决定这晚就在这家店里凑合一下了,好歹能遮风避雨,江澄便将那两具尸体都拖了出去,又帮着蓝曦臣将堂内几张桌子都并在了一处,临时凑出了一张可供两人平躺下的塌板来。

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两人便没有点灯,摸黑爬上桌面就躺下了,所幸今夜月色甚美,给人世间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白色,江澄赏了一会儿月,突然拿手肘挤了挤身旁的蓝曦臣,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先生睡了吗?”

“未曾,阿澄有话要说吗?”身旁传来蓝曦臣柔和的嗓音,莫名就能让人心安。

“唔……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罢了,”江澄斟酌了下,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问道:“之前圣上不是下过诏嘛,说只要先生你肯出仕,他愿以相国之位相予,那怎么此番先生还要亲自去参加科举呢?岂不是多此一举。”

“那我问阿澄,你既是尚书嫡子,身份高贵,凭这个身份去到军营里必然事半功倍,那你怎么还要逃家去投奔漠营呢?”

“因为我不愿意啊,我就是要靠自己,才不要靠我阿爹。”江澄飞快回了句。

蓝曦臣点头应道:“那就是了,我与阿澄是一个想法,圣上愿以相国之位待我,那是圣上求贤若渴,我却不能因此而自得其满,何况我若不亲眼看看这世道,不亲自去会会天下的能人贤士,不过井底之蛙如何能堪当大任呢?”

江澄闻言笑道:“先生可真是多虑了,能有您这样的气魄和襟怀,又怎会是碌碌无为之辈呢?”他说到这里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哎呀”了一声,转头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瞧我这记性。”

他一面说着,一面翻身起来,摸索着打开自己的包裹,从里面摸出数锭银子,都给放到了蓝曦臣身边,笑道:“之前说好了要分一半的赏银给您的,谁料被先生的身份给吓了一跳,竟忘了这事了。”

蓝曦臣却并没有收下,反倒问江澄:“这下倒要换我好奇了,阿澄不是一心只想去往西北漠营吗?怎么还有这功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其实……我早就盯上这两人了,除了他俩,我还盯上了几个别的,反正都是那些赏金丰厚的,”江澄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听怀桑说,哦,怀桑就是聂将军的弟弟,他说这会儿漠营军饷紧缺,粮草物资也都不够,所以我想着,能在这路上赚一点钱也是好的,若是有能力呢,我就提前准备些粮草物资,若是来不及呢,我就直接把钱上交了当军饷去。”

这是一个让蓝曦臣完全没想到的回答,他心中震撼,一时之间甚至有些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后才微微叹了口气,他将那几锭银子又给塞了回去,轻笑着揉了揉江澄的发顶道:“既是军饷,那就自己收好吧。”

“那如何可以,明明和先生说好的……”

“那阿澄就当这是我捐的军饷吧,由你给我带到,这样总行了吧。”蓝曦臣一句话把江澄那些个没说出口的话全都堵了回去,他取来江澄的包裹,将银子又通通塞了回去,一回头就看到江澄微微鼓着腮帮子一连的纠结,顿时有些好笑地伸手轻轻戳了戳,安抚道:“好啦,阿澄就让我尽这一番心意吧。”

江澄终是被说服了,收下了那些银子,末了几分感慨喃喃自语道:“先生你真是太好了。”

分明是你太好才是啊!

蓝曦臣心底当真是一时柔情难以抑制,他望着眼前这个青年,只觉天下之大,再寻不到一颗比他更纯粹的赤子之心了,他心有千言万语,却又觉根本无从话起,只能拉着江澄躺下了,一面柔声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明日还需赶路,这会儿就早些睡吧。”

“嗯。”江澄乖顺地躺了下来,因怕他冷,蓝曦臣便将自己身上的那条薄毯子分了一半出去,两人挤在一条毯子下面,彼此能感知到对方的体温,连呼吸相互交错着,很快,身旁的青年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

他睡着了。

直到这时蓝曦臣才敢轻轻伸出手臂,将那个显得单薄的身躯慢慢揽入自己怀中,掌下的背脊挺直中透着一丝伶仃,仿佛是仅仅裹了一层光滑的皮囊一般,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清晰骨节的纹路,让人想把他抱进怀里怜爱,为他遮风挡雨。可蓝曦臣也同样知道,就是这根脊梁撑起怎样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格,他不需要有人来保护他。

他一个人就是一座城。


4

分别在第二日清晨的阳光出现后如期而至。

江澄顺利把蓝曦臣给送到了河对岸,他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城池说道:“喏,那里就是平城了,从这儿走过去约莫几里地的脚程,等进了城,先生可以去驿站花钱雇一个车夫,叫他一路将你送往京城,这样既节省了时间又安全,可千万别心疼钱。”

他这唠唠叨叨的模样好似一个操不完心的老妈子,蓝曦臣有些好笑,便伸手揉了揉他头顶,道:“好,我知道了小管家婆,我会去雇一个车夫的,这下总放心了吧。还有什么别的要叮嘱的吗?”

江澄被他这小小的打趣弄得有些脸红耳赤,却依旧输人不肯输阵的嘴硬道:“行,先生你心里有数就行,我没什么别的要说的了,那我走了。”

他说着,转身就要跳回船上,蓝曦臣却是一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江澄整个人都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随即伸手将人紧紧抱在了怀里,用力到仿佛想将怀里的人给融进自己的骨血里一般,他贴着江澄的耳畔颤声道:“阿澄,我真想就这么跟你到漠营去!或者带你走,天涯海角,哪里都好,只要……”

“我也想能陪着先生回京城去,从今往后日夜不离,等你做上相国大人的时候给你做个书童也行,每天替你研墨洗笔我也心甘情愿,可是……”江澄顿了顿,不再往下说了,就是这片刻的沉默便已叫蓝曦臣清醒了过来,他颓然松开的怀抱,几分黯然又几分歉然道:“抱歉阿澄,是我孟浪了。”

江澄的回应却是又往前的一步,将原本被拉开的距离又拉了回来,他甚至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蓝曦臣的面颊,随即在对方不断睁大的眼神注视下一面涨红了面皮、一面一字一句坚定道:“我知先生您的心思,因为我对先生的心思也是一样的,说来也是奇妙,分明昨日才认识的先生,可于我心里,却像是早已与先生做了半百知己一般,昨日种种,只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和先生在一起的时光太美好,我若再贪图几分恐怕就真的要跟先生你回去了。”

“可是你不会的。”蓝曦臣终于也平复了心情,他爱恋地看着那个让他心动的人,话语里满是欣慰和骄傲:“你有你的坚持,你有你的理想,你有你想要追逐的未来,为此,你可以一往无前,而我,我只愿做那送你一程的清风,绝不会做牵绊你脚步的纤绳。”

“我亦如是想的。”江澄轻声附和了一句,他细细打量了蓝曦臣几眼,方才微笑着说道:“都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年幼时我不懂那些,只觉得有情人自是应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才好,方不负了这番情意,可直到我遇到先生我才明白,却原来一瞬亦可以算得上是永远的。”

他伸手折下岸边新发的一支柳条,将那根柳枝递到了蓝曦臣面前,敛眉笑道:“也怪我逃家太急,身上竟是什么都没带,我只好厚着脸皮送先生这一枝春色了,愿先生你此番进京一路顺遂。您虽做不得这天下人的泽芜先生了,那就不妨好好做好这天下人的相国大人吧,我信你定能予这天下一派盛世,叫我有幸看看罢!”

“有你这番话,我就是殚精竭虑也不敢有片刻松懈啊。”蓝曦臣捏紧了手中的柳枝,一字一句坚定道:“你放心,你心中的盛世之景,亦是我心中的盛世之景,有朝一日我必当亲手奉上,所以,阿澄你可要记好了,一定要平安回来见一见啊,他日我就在那朝堂之上,恭候你班师回朝。”

“好!我们一言为定!”江澄冲着蓝曦臣挥了挥手,转身回到了船上,这一次,蓝曦臣没有再拦住他,而是站在岸边看着那条小船一点点驶远,最后变成水天一色间的一个小小墨点,去往心之所向的远方。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这一去,想必当是如猛虎出笼、锐不可当吧。

“先生!——一路保重!——我会想你的!——你也要记得想我啊!——不许忘了我!——”声音从遥远处飘来,风吹了就能散,却是一下子就镌刻进了心底。

“会的,我会每天都想你的,绝不忘你。”蓝曦臣微微一笑,他终于收回了目光,将那枝新柳小心塞进衣袖中,随即不再犹豫地转身朝着平城走去,那里才是他要去的地方。江风猎猎吹鼓起他的衣袍,便好似一苇白舟在人世摇曳,然步伐却是沉稳坚定、毫不犹豫。

好风凭借力,扶摇上青云。

云深泽芜不再,尚书嫡子埋名,然这世间却多了一个定世神相,一个骁勇将领。

他们背道而驰,他们、殊途同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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