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骨.轮回江澄篇
(据说，今天是咱蓝大的生日？那就，祝他生辰快乐，早日抱得澄澄归吧～)
十殿阎罗外第十一重天，人骨做梁，死水化地，不近人烟。
他就这么跪在殿前，正位的大人与他身侧的书记官都面目模糊，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灼痛眼球一般。
那便，就不看了罢。
他还记得，最初见到这位大人的时候，与现在别无二致，他高高端坐在那儿，说：“我是轮回，我在等你。”
十一重天不见日月、不辨时间，连带着魂体的思维都变得迟钝了，他有些漠然地沉下头，盯住自己搁在膝上的双手。
那十指伤痕累累，几可见骨，唯有右手小指上伶仃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线，那红线就如一尾扁舟，飘飘摇摇地荡出大殿门口，荡过忘川河，最后没入了茫茫鬼群之中，再不能见那另一端归宿。
“痴儿，你还要继续执念下去吗？”正位的大人终于开了口，分明声音不大，带着几分惋惜与薄怒，听在心里让人觉得心头一震，他却仿若不闻，只低着头一点一点掰着自己的手指。
他在算。
一年、 两年、三年……十年……五十年……两百年……然后呢？然后是几来着？
他算不过来了。
次数太多，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来过几次了，算了，既然算不出，那就不算了。
见他久不开口，轮回终于又开了口，叹道：“已经第一千回了，从前你不认命，如今呢？你得到了什么，你改变了什么，这无谓的执着还有什么意思吗？”
原来……已经一千次了，啊。
他缓缓抬起头来，并不迟疑地摇了摇头道：“不，我不认。”
“为何还不认？”轮回倒也不生气，他只是有些好奇，好奇这个在他面前如同蝼蚁一般的弱小生命，为何在被命运磋磨至此后，却依旧能说出不认命的话。
他咽了口口水，一字一句道：“我就是不认，不过一份爱罢了，他爱我，我亦爱他，并不会妨碍任何事情，为何就容不下？为何每一次只要我与他在一起，都要他死于非命？如果要惩罚，为何不能来惩罚我呢？每一次我都要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而去，我却毫无办法，你说，叫我如何能认！”
“可这就是命。”轮回并不生气，只是不冷不淡地重复了一句。
他被这一句激到怒火上了头，用近乎于咆哮的口吻喊道：“这是什么狗屁命运，我不信，我他妈才不信命，我就是要跟它耗下去，我就是要和魏无羡在一起！我不信我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
轮回依旧冷淡：“你当然能改变，只不过，你身边的改变绝不是按你心意那般，而是会越来越糟。”
“什、什么意思？”他一愣。
“字面的意思。”轮回并不欲多说什么，只是他看着面前这个执迷不悟的灵魂，那魂格越来越淡，千年的轮转将他一点点磋磨，按这样的消耗，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再不会出现在自己这殿中了罢。
算了，还是提醒一下吧，好歹，还算是自己挺喜欢的一个灵魂呢。
于是他说道：“你可还记得最初你来时身边亲人的结局吗？比之你这一世又如何呢？”
他心里悚然一惊。
最初，最初是什么样的呢？太久远了，他费劲地想了想，也不过一点模模糊糊，但就这一点已经足够了，至少，他还记得自家父母恩爱，姐姐一世幸福。
可是这一世呢？一切都不同了。
他惊慌，他茫然，他愕然抬起头喊道：“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你以为，回溯时间，是一件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事情吗？”轮回叹息，带着一股惋惜：“你会磋磨自己的灵魂，消耗亲人的福缘，直至家毁人亡、一无所有，这、就是轮回的代价啊。”
“怎么会？”他不可置信地瘫倒在地，却突然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亮了眼神，殷切望着轮回说道：“交换是吗？我不交换魏无羡的命运，我交换我家人的福缘，我可以倾尽一切！可以吗？”
“不可以的。”轮回半阖着眼。
“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就是要我交换吗，那我现在愿意了，你为什么不同意？”他愤然，一双眼冒着怒火，直勾勾盯住上位的人，即使眼睛被灼痛也不眨一下。
轮回有些冷淡道：“有些东西我可以和你交换，而有些东西，是怎么都不好交换的，你想换你亲人福缘？你用什么换？还倾尽所有，可是江澄啊江澄，你告诉我，所谓身体发肤皆授之于父母，你拿你父母给予你的这一切，来跟我换他们的平安喜乐？哪有这样好的事。”
“我从不做赔本的生意。”
他颓然瘫倒在地上。
他静默半晌，随即咬牙道：“好，不换我亲人福缘，那就按你的意思，换魏无羡的命吧，这个你总愿意的吧。”
“当然，”轮回一挑眉：“你想通了？”
他惨然一笑，无不嘲讽道：“想不通又能怎么样？难道我还要继续耗费我父母姐姐的福分，去追赶那遥不可及的幸福吗？我做不到。你说的，要信命，从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我只能信了。”
“好孩子，你能想通就好，”轮回顿了顿，随即又问道：“那么，你准备用什么来换呢？”
“我还能选择吗？”他愕然。
“自然，我又不是独裁者，”轮回笑道：“生命、情感、心头热血……所有一切美好，我都愿意交换的。”
他长久沉默，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轮回给足了他足够的时间，似乎一直到了时间的尽头，他才猛地抬起头来，坚定道：“我想好了，我愿断情绝嗣，斩断与他这生生世世的情缘，来换他一命，这样可以吗？”
轮回有些错愕地点点头道：“当然可以。不过你真的想好了吗？你可以换些别的，这样你不仅可以保住他的命，你与他的缘分也不会断，这样难道不好吗？你知道的，我特别喜欢你，我喜欢一切敢于与我对着干的孩子，所以我愿意给你一个优待，让你有个反悔的机会，你要改吗？”
“不要了，”他却是摇头，带着几分看破的无谓：“我没有脸面再和他在一起，既然如此，不如断得干脆的好，怎么，不可以吗？”
轮回眨眼，他扯出一个微笑，随即点头：“不，当然可以。那就，如你所愿。”
话音尚未落地，他只觉小指牵动，再低头时，便见那一截红线轻飘飘垂在膝头，他仓皇转身，就只能看到那已经崩断的线头。
情缘，终是断了。
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无声无息地沁入死水之中，等他再抬起头来，却是面无表情，他深吸一口气，无悲无喜道：“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吗？我可以，不用再见你了吧。”
轮回支着下巴道：“当然，不过，我以为你对我或许还有些留恋？看来，是我多想了呢。”
他并不理会这样的调笑，有些费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缓步离开了十一重天的大殿，再不曾回过头。
轮回望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完全消失，这才有些无聊地托住下巴，不知所谓地哼了一声，带着几分惋惜道：“真可惜啊，我喜欢不认命的孩子，那种无谓的挣扎真是难得的美景呢。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陪我顽这么久的，还以为……算了，没有就没有吧，还会有下一个不认命的孩子来的。”
“你说是不是？”他看向一直坐在他身侧，却从不曾开过口的书记官：“曦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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