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蛋白

各位拜拜~归期不定~也许不回~不用等我~

鹤归

BE!BE!BE!(你们可以当水龙吟的BE走向?当然也可以当做完全无关的两篇)
江澄身死,双杰向,少量曦澄,双杰高于友情止步爱情,如我曾经所言的,是打碎了骨头皮肉还连着的那种羁绊。

沿洞庭东上,再行约百里,便至汨罗。
已是五月的天气,日头渐毒,魏无羡于人群中手执一柄油纸伞,便似那鹤立鸡群。
正午时分,出行者中连那大小姑娘们也一并换上了清一色的轻薄衣料,唯有他一人尚穿着夹袄,领边包着一圈的灰色毛边,生生留在了前一个季节。
虽然装束奇怪,可旁人一见他那张脸便就知,此人面色青白,气息不稳,执伞的手骨节嶙峋,一息香间已见他掩口咳了不下三次。
这模样分明就是不治之症已病入膏肓了,几个姑娘将此景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几分喟然:这般的年纪,这样好的样貌,可惜,可惜了……
魏无羡却已全然顾不得旁人或恻隐或惋惜的目光了,他原就是不管旁人眼光一径活得恣意的性子,何况如今他也无暇去分神顾及了,人群的涌动夹杂着热浪一股脑的袭来,叫他只觉身上冷一分热一分,眼前已叫热浪蒸出了细碎金星,手脚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他能感觉出自己的后背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魏无羡微微闭了闭眼,身子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两下,幸而身旁一位好心人见状忙扶住了,才不至叫他立时跌倒在地。
他抓着那好心人的腕口,喘了几下好平复紊乱的气息,这才慢慢稳住了身形,露出一个清减却不显落拓的微笑来,低声道:“多谢。”
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了:“多谢。”
来人一袭月白长袍,额间平展一条卷纹抹额,身长玉立,衣袂翩跹,便如凌尘仙子,踏波而来,唯有一双琉璃眼满是忧思,化了那一身的寒霜,一眼便是已入了凡尘。
他从旁人手里接过了魏无羡,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上,再次谢过后便半搂着人走到沿江的小亭中,搀着人坐下了,细细地替魏无羡将额间的细汗给拭去了,轻声自责道:“是我不好,不该赶得这么急,又把你一人留在这儿,你若出了事,叫我……”
他话未说完,已叫魏无羡握住了手,止住了他的话尾:“二哥哥,不关你的事,是我心急,想着要早点赶回莲花坞,我也没什么大碍,就是站久了有些累,缓过来就好了。”
蓝忘机默默地点点头,他将之前手里抓着的两只粽子摆在小石桌上,轻轻发开了外面的粽叶,推到了魏无羡的面前。
魏无羡只看了一眼就别开脸不看了,有些无奈地笑道:“蛋黄肉馅的啊,我最喜欢了,师妹也最喜欢这口味的,以前我们俩为了争一个粽子能吵个半天,可惜了,现在吵架的人不在身边,我也吃不了这些东西了。”
蓝忘机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来,轻声道:“吃一点也是无碍的,只不要多吃了,糯米黏软,怕是不好消化。”
“好。”魏无羡应了声,伸手掰下一个尖角放进嘴里,细细嚼着,剩下的全叫他抛进了江里,他看着那江面有些出神,仿佛神智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蓝忘机也不催他,只把魏无羡的手执在手里牢牢握着。
魏无羡出了会神,这才回过头看向蓝忘机问道:“我们还消多久才能回莲花坞啊。”
蓝忘机计算了一下,随后道:“约摸,五六日吧。”
“太慢了,再快点。”魏无羡闻言直接摇头道。
“可是,你的身体……”蓝忘机有些迟疑。
魏无羡笑了笑,轻轻拍了拍蓝忘机的手背道:“我没事的,再快点吧,我只怕来不及。”
这话当即叫蓝忘机变了脸色,他微微阖眸,掩住那几乎难以抑制的悲恸,极力稳住声音道:“胡说什么,怎会来不及。”
魏无羡的眼底也泛出了一丝苦涩,却未叫它泛上来,只一笑置之道:“嗯,一定来得及的,我这不是想着早点回去就有些心急了嘛。二哥哥,就再依我这一回,咱们走快点吧,现在就走。”
“……好。”蓝忘机终是应了,起身去扶魏无羡,魏无羡借力慢慢站了起来,身形还未站稳,他突然猛地揪住胸口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都往前栽去。
蓝忘机唬了一大跳,忙把人搂进怀里,焦急道:“魏婴!怎么了?”
“唔……”魏无羡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抓着心口,力道之大几乎将衣服抓破,满脸的痛苦之色。
他自未能结丹以来,身体每日渐消,天人五衰之状显露无疑,蓝忘机心知他的大限将至,却已是毫无办法,只能事事都依着他,带着他再回一次莲花坞。
我死后,若还能留下一星半点,就都留在云梦吧。这是魏无羡的原话。
可是魏无羡再难受的时候也从未出现过如方才这般心绞痛的情况,蓝忘机只能抵住他的后背给他输送灵力,好叫他能舒服些。
“……好,好了,不要了。”待魏无羡缓了过来,他忙把蓝忘机的手推开,喘了两口道:“我没事了,不必再浪费灵力。”
“究竟是怎么了?”蓝忘机担忧道。
魏无羡亦是摇摇头道:“我也纳闷呢,怎么好端端突然就心痛了,就好像是这颗心叫谁生生挖走了一样的疼,这会儿就又好了。”
蓝忘机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这样子我实在是不放心,要不然,歇息一夜再出发吧。”
“不必了,我撑得住,也一刻也多等不得了。”魏无羡深吸一口,自己撑着桌沿站了起来,蓝忘机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上前将人揽了,缓步往亭外走去。
还未走至亭外,魏无羡突然止住了脚步,猛然一回头望向云梦的方向。
“怎么了?”蓝忘机问道。
“……我听到了钟声,云梦的钟声,”魏无羡有些呢喃道:“为什么会敲钟?只有江氏本族有人身死道消才会鸣钟,是谁出事了?”
蓝忘机闻言亦侧耳去听,入耳的却只有涛涛江声与鼎沸人声,哪来的钟声呢?何况他修为灵力都较魏无羡高,岂有对方听见了他却没听见的道理。
云梦江氏能有谁会死?会死的人是你自己啊!蓝忘机多想掰过魏无羡的肩膀冲他咆哮几声,好叫他把人摇醒了,可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轻声安慰道:“没有钟声,许是你方才不舒服耳鸣了也未可知,没有人会出事的,放心吧。”
魏无羡像是被他劝住了,虽还有些愣神,却还是乖乖地跟着蓝忘机走了。

两人一路往莲花坞走去,行一日后迎面远远来了三匹快马,疾驰之下惊起一路风尘,那马是乌夜蹄,通身雪白,唯有蹄口墨黑,一日便能行千里,三人皆是一身素衣白袍,并无半点纹饰。
这是一个报丧的队伍。
两对五人,于路口相交,复又逆行走开,本该是毫不相干,怎料魏无羡突然发了疯一样的朝蓝忘机大喊:“快!蓝湛!你快去拦下他们!”
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却还在死命推着蓝忘机:“快去啊!不,带我一起去!”
“好。”蓝忘机一声应下,抱起魏无羡飞快地追了上去。
“三位好汉请留步!”蓝忘机一边追赶一边气沉丹田,一声长啸。
“吁~”听到声音,那三人都勒马停下,调转马头,看到蓝忘机的时候三人都有些惊讶,忙下马行礼道:“见过含光君。”又看了眼被他抱在怀里的魏无羡:“见过夷陵老祖。”
“你们是……”
“你们是江家的人!”
蓝忘机刚待要问,他怀里的魏无羡却先开了口,蓝忘机正讶异于他是如何得知的,魏无羡下一句话就解了惑:“我刚才看见你们带着的铃铛了。”
蓝忘机这才注意到这三个人腰间果真都悬着铃铛,只是铃铛的穗子也已换成了白色,配上那不响的银铃,对方又是策马疾驰,如何能叫人发现。
然而魏无羡却只一眼就注意到了。
魏无羡从蓝忘机怀里下来,踱到三人面前,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们为何要穿一身丧服?莲花坞是谁出了事?”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新进门不多久的弟子,并不清楚这位夷陵老祖和莲花坞的纠葛,便抱拳道:“回老祖,是我家宗主,昨日正午过后方去的。”
“你、说谁?”魏无羡如遭雷击,整个人几下摇晃,拼着一股劲咬牙切齿道。
三个弟子被他这副狰狞的模样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回道:“是我家江宗主,三毒圣手江澄。”
魏无羡整个人一个踉跄,终是没有撑住,狼狈地摔倒在地上,他似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自言自语道:“这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死,我都还撑着没死呢,我还想撑着去见上最后一面,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死?怎么会?”
蓝忘机闻言也是一震,不知莲花坞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好端端一个宗主说没就没,连一点征兆都没有。
可如今魏无羡已经乱成这样了,他就绝不能再慌乱,他微微镇定了一下,朝其中一位门生道:“还请借马匹一用,带我们前去莲花坞知晓情况,实在是魏婴如今的身体已不适合御剑,多有冒犯,烦请务必帮忙。”
领头的那个略一思索,便将自己的那匹马交给了蓝忘机道:“含光君不必客气。”
蓝忘机忙谢过了门生,将魏无羡抱上马,随后自己亦翻身上马,纵马扬鞭,绝尘而去。

再一日,便就已回了莲花坞。
门房中有人瞧见了这两人,半是惊讶半是心急地忙朝里奔去,大喊一声道:“含光君带着夷陵老祖来了!”
蓝忘机一声不吭,下了马抱着魏无羡就往里冲,也没人拦他。
快至正厅的时候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亦是一身月白长袍,抹额周正,一身皎皎如明月,一腔脉脉似流水,两人面对面打了个照面,便似揽镜自照一般。
“兄长!你怎会在此?”蓝忘机讶异地望着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同父同母的嫡亲长兄,泽芜君蓝曦臣。
“忘机?你们怎么来了?我正想去给你写信通知此事。”蓝曦臣看到他亦是有些吃惊,但一瞬即逝,他微微颔首,掩去一身的心如死灰,缓声道:“我与晚吟,乃是多年好友,他最后的这段时间,我与金宗主一直都陪着他。”
蓝忘机还待要说什么,魏无羡已伸手一把揪住了蓝曦臣的衣襟,语无伦次道:“大哥,一定是他骗我的是不是,他没有死,他只是不想见我,所以装死避开我是不是?大哥,你告诉我呀,告诉我他没死,这些,”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四周的丧事装饰,最终落回蓝曦臣脸上,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与希冀,颤声道:“这些都是为了骗我的,是不是啊!”
蓝曦臣似悲似叹地望了一眼魏无羡,只这一眼便叫魏无羡如坠冰窖。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再说吧。”蓝曦臣终是叹了声,引着两人进了屋。
魏无羡跌跌撞撞冲了进去,便见整个正厅已布置成了灵堂,堂里并无旁人,只有一个金凌,双眼煞红、一脸阴鸷地跪在堂前,怀里抱着江澄的牌位。
他仿佛整个人的魂都被掏空了,变成了一个不会哭不会闹的娃娃,又似早已哭干了眼泪,已无泪再落,察觉到有人进来,也只是缓慢地掀了掀眼皮,瞄了魏无羡一眼,并没有过多的反应。
魏无羡只觉得脚下一软,摔倒了就站不起来了,蓝忘机要去扶他,却被他挥开了,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小小的、被金凌抱在怀里的牌位。
魏无羡连爬带拖地挪到了金凌面前,颤颤地伸出手,一点一点地去描摹那上面的字。
江氏宗主、江澄、之、灵位。
魏无羡一个字也吐不出,只觉得一口腥甜涌上喉口,终是忍不住,尽数喷了出来,喷了金凌一身,亦染红了那牌位。
“咳咳。”魏无羡却似毫不在意地拿袖子把唇边的血沫擦去了,伸出手想把金凌怀里的灵位给抢过来擦干净,原本毫无动静的金凌却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无比激动地推拒着魏无羡。
“不许你碰我舅舅!”他毫无章法地喊道。
魏无羡却是铁了心要把那牌位给抢下来,两个人一个大限将至,一个心力憔悴,此时却都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去争那个牌位。
眼见着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蓝曦臣和蓝忘机忙上前把两个人拉开了。
牌位最终被魏无羡抢到了手里,他死命地抱紧了,恨不得把这块木牌嵌到自己怀里。金凌几次想从蓝曦臣手里挣脱,扑腾着要去抓魏无羡,他恶狠狠地瞪着魏无羡,一字一句道:“把舅舅还给我!”
“阿凌,别闹了!”蓝曦臣突然扬高了声音阻止道:“你舅舅是怎么跟你说的你难道都忘了吗?你们两个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只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互相扶持,他若见了你们现在这般模样,又如何能安息呢!”
只这一句话便叫金凌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他脱力地往后倒去,蓝曦臣把人扶好了,又看向魏无羡,微微皱眉道:“魏公子,我知你一时难以接受情绪激动,可看在这是晚吟的灵堂的份上,还请你克制些。”
魏无羡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只抱着灵位一径喃喃道:“怎么会,他怎么会死?”
蓝曦臣踟蹰片刻,终还是开了口:“魏公子,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晚吟他……他虽看着比什么人都强,铜墙铁壁百毒不侵,可那也只是看上去罢了,他也是人,且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心思细腻心地柔软,他本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对待,然而世人却皆以锋芒对他,逼得他不得不以锋芒应对。”
“他已经很累了,既要撑着江家,还要撑着金家,魏公子,在你与忘机二人游山玩水之时,你可知晚吟为了两宗之事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他身边连个扶持的人都没有,那些堆积如山的公文全要他一人处理,多到就算从早到晚笔耕不辍这辈子也做不完,可旁人却还要道,做好了是他江宗主应当,做不好,就该把他从那位子上薅下来。”
“省得浪费了一颗金丹。”
此话一出,魏无羡整个人浑身都抖得像个筛子。
蓝曦臣又道:“他背负的实在太多了,那些琐屑事务,那些流言蜚语,那些陈年旧伤,只怕连山都能压垮,可他是江晚吟啊,他不会垮,若要他垮,也须先折了他那根傲骨,没人能折断他那身傲骨铮铮。若就这么撑着,往后莫要劳神,安心静养着,虽不能长命百岁,也可有望含饴弄孙,然而,他……他听说你因为不能结丹,快要死了。”
魏无羡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呆呆地望着蓝曦臣,问道:“是啊,我要死了,本该是我死的,可为什么,他却还死在我前面了呢?”
“呵,还能为什么?魏无羡你不是一向聪明的很吗?你不是比舅舅强上千百倍吗?怎么到这会儿你就又看不透了?”一旁的金凌冷笑着回道:“因为不舍得让你死,所以我舅舅琢磨着怎么好把这颗破丹还给你啊。”
“一颗金丹,要他受多少指责!一颗金丹,要他背多少骂名!一颗金丹,要他辗转难眠多少个夜晚!凭什么啊?你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了,却要我舅舅来尝这恶果,这金丹难道是他逼着你挖的吗?”
“结果临到了了,还要让他为你吃一次苦。东海潜蛟的筋骨,佘山瘴地巨蟒的眼珠,岭南山中兕兽头顶挖下的生犀香,南国赤芍里养的毒蜂尾针,北国寒地结的雪莲花,你道舅舅他为了集这些东西废了多少心力,有多少次险些命丧其中吗?”
“可是!”金凌梗住了,似是说不下去:“可是,就算废了那么多的心力,可到最后还是没有成功,若是能成功也就罢了,一颗金丹而已,没了就没了,只要舅舅还活着,我保他逍遥快活一辈子,可是都不可能了。”
“谁要他还丹!谁要他多此一举!他凭什么问都不问我一下就自作主张!”魏无羡却似被蛰了一下,大声吼道。
金凌红着眼指着魏无羡骂道:“呸!当年你挖丹的时候就问过他了吗?当年在观音庙我舅舅是怎么问你的,你又是怎么回答的你也都忘了吗?你怎么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若非舅舅遗言,魏无羡,就凭你方才那些话,我必定叫你有去无回!”
“我不是,我,我……”魏无羡整个人都似魔怔了。
蓝曦臣见状叹了口气,他按住了金凌的肩膀,缓声道:“阿凌,不要再说了,前尘往事,晚吟早已放下,就不要再翻那旧账了,他不会乐见的。”
他慢慢走到魏无羡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轻轻搁在魏无羡面前,轻声道:“魏公子,这是晚吟……临死前,……留给你的遗物。”此话一出,蓝曦臣仿佛也被抽空了力气,整个人都有些颓然。
“这是,什么?”魏无羡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蓝曦臣,然而对方已经微微别开脸不再看他了,魏无羡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却是什么也不敢想,颤颤巍巍地将那个盒子打开了。
里面赫然却是一颗金丹。是当年从他身体里挖出来的那颗金丹!
魏无羡目瞪口呆地望着那颗金丹,然后他突然往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望着蓝曦臣道:“你、你们怎么敢!身死道消,怎么还会留着这颗金丹!你们在他死前居然还……”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金凌此时也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魏无羡冷声道:“不必你假好心,我与泽芜君难道会比你还要不关心舅舅吗?”
魏无羡只一径地摇头,闭着眼不敢看那颗金丹:“我不要,就让我死吧,我就是该死的,到了地下,我去给阿澄磕头认罪。”
蓝曦臣见他这般模样,终是微微叹了口气,撩起下摆,朝着魏无羡跪了下去。
“兄长!你这是做什么?”从始至终都如同局外人一般插不上一句话的蓝忘机终于失态喊了出来。
“大哥,你……”魏无羡也是手足无措。
蓝曦臣却依旧故我,跪下后他冲着魏无羡一磕头道:“曦臣冒昧,只还请魏公子不要再说这么任性的话了,将金丹还与你,这是晚吟最后的遗愿,纵使我与阿凌百般不愿,可我们亦不想晚吟死不瞑目,也请你不要叫他死不得其所,到此时此刻,魏公子难道还以为你的命就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吗?这颗金丹早已把你和晚吟的性命连在了一起,如今晚吟已去,若你还要执意,那么他的死,阿凌的痛失至亲,在下的求仁不得仁,就都变成了笑话,还请魏公子开恩,莫叫我们,都变成笑话。”话说完,他再次拜下。
“好,我……我要这颗金丹。”魏无羡此时也早已是泪流满面了,他哽咽着挤出一个笑来,抖抖索索地把那颗金丹攒在手里,他闭了闭眼,最终一仰头,将那颗金丹合着眼泪一并咽下了。
只一瞬,原本枯竭的灵脉便再次丰沛了起来,鬓角的霜华再次染上鸦黑,整个人便如重回了生机,然而魏无羡依旧闭着眼,他趴在地上,仿佛失去了全身的气力。
金凌默不作声地捧出了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件崭新的宗主服侍,一个穗子老旧的银铃铛,以及一柄古朴的宝剑,走至魏无羡面前,亦跪了下来,朗声喊道:“金鳞台金如兰拜见莲花坞魏宗主。”
“金凌,你这是……”魏无羡愕然望向他,只见托盘里,那铃铛是当年他戴的那一个,剑则是随便。
他没想到江澄竟把这些东西留到了现在,就像当年他保管陈情一样,原来,不只是陈情而已。
“舅舅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回来接下莲花坞,做这江氏的新宗主,不过,这还要看你的意思,你若愿意,就把东西接下,你若不愿,这会儿就可以带着你的含光君滚了,莲花坞我来挑。”金凌不卑不亢道。
“好,我做。”魏无羡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金凌手里的盘子,他看了眼蓝忘机,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来做这莲花坞的宗主。”
蓝忘机一言不发,只深深看了眼魏无羡,然后,几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金鳞台金如兰拜见莲花坞魏宗主。”金凌再一拜,这一次他的声音格外响亮,传遍了整个莲花坞。
门外所有的门生都听见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活,朝着正厅跪了下去,齐声喊道:“拜见魏宗主。”

魏无羡换好宗主的衣服,捧着江澄的牌位往后院走去,他要把江澄的牌位送入宗祠,和他的家人摆到一处去。
后院的景致一如当年,就仿佛他们谁都没有离开过一般,只在院内多了一颗枇杷树。
魏无羡看着这颗枇杷树有些出神。
“这是舅舅种的,”金凌说道:“我和他说过好多次,这儿不适合种枇杷的,就算结了果也不会好吃,可舅舅还是种了,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好几次都差点活不了,都叫舅舅硬生生给救活了,如今竟也长这么大了。”
魏无羡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两个紫衣少年,桃花眼的那个把自己手里摘的一串枇杷抛给了杏眼的那个,留下一连串的欢声笑语。
那是只属于他和他的无忧少年时光。

是夜,魏无羡一人睡在了江澄惯常住的屋子里,蓝氏兄弟和金凌都各自住在了别的房内。
江澄的屋子里全是老物件,那张拔丝床是当年江氏夫妇房里的,床上挂的浅紫幔帐上绣着精致的花纹,颜色洗的有些旧了,那是江厌离原先房里的,还有许许多多的小玩意,留着他和江澄儿时把玩的痕迹。
魏无羡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几次终是披了外袍推开房门,夜凉如水,幽深的廊坊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他突然想再去看看那颗枇杷树。
绕过一段走廊,魏无羡突然顿住了脚步,一步也不敢动了。
就在那颗枇杷树前的走廊围栏上,此时正坐着一个人,那人身紫衣,腰封束着一把细腰,细眉杏目,像是察觉到有人靠近,那个青年突然侧过脸来,看到魏无羡后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嘴角旋出一小粒梨涡。
“师兄。”他说。
魏无羡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来,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疯了一般奔过去,将那个青年抱进怀里。
“阿澄,阿澄,阿澄,阿澄……”魏无羡语无伦次,只能不断喊着青年的名字。
江澄闻言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脊,温声道:“我在,师兄。”
怀里的青年没有消失,魏无羡便把人抱得更紧了,几乎是带着哭腔问道:“阿澄,为什么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把丹给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答应了要护你一辈子,要我为你去死我也愿意,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澄轻轻揽了揽魏无羡额前的碎发,靠在他胸口道:“就当是我任性一回吧,师兄就惯我这最后一次,我知道这会很累,很难过,你本可以和含光君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如今却被我逼着来过这痛苦的日子,可是,我也知道,我家师兄最厉害了,你样样都能做的比我好,所以这一回,你也能比我做的好的,对吗?”
魏无羡忙不迭点头应道:“会的,我一定会好好做好这个宗主的。”
“那就好,”江澄笑了笑,他摸了摸魏无羡的脸道:“阿凌也长大了,还有含光君和泽芜君,他们都会帮你的,还有莲花坞里有几个我培养的又忠心又有能力的下属,所以,师兄不用太害怕,做宗主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麻烦,就是言行举止需要时刻留意,你可千万别再不着调了,听见没?”
“听见了,”魏无羡又哭又笑地哽咽道:“小管家婆,我没了你该怎么办啊?”
江澄替他拭去面颊上的泪,叹了口气安慰道:“没有我也没什么的,你应该早就习惯没有我了,若是,若是往后突然觉得不习惯了,那就不妨想想,我只是出去游历了,我在看遍这大好山河,我在享那难得的片刻悠闲,师兄就让我再多悠闲几日吧,这样,就不会不惯了。”
“所以,阿婴,师兄,不要哭了,再笑一个吧,我最喜欢你笑了。”江澄伸出手,轻轻点了点魏无羡的鼻尖。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对着青年露出一个微笑来。
怀中的青年似放下了心里最后一丝执念,亦回以微笑,然后,他整个人都身体都渐渐透明了起来,最后化为漫天星辰一并从魏无羡怀里散开了。

“不要!”魏无羡发出一声惊呼,他整个人从床上翻了起来,才发觉方才那一切不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罢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
他突然掀开被子,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冲了出去。
他一路奔到梦中相遇的地方,然而叫他失望的是,那儿并没有青年的身影,只立了一只仙鹤。
那仙鹤就站在梦中江澄坐着的地方,像是察觉到有人来了,那鹤突然回过头看了魏无羡一眼,然后展开双翅围着魏无羡转了一圈,然后又绕着那颗枇杷树盘桓了几圈,最后发出一声清脆的鹤鸣,展翅冲上了碧霄。
终是越飞越远,再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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